芳鄰小說里的溫情歲月

## 邊緣的狂歡：論《芳鄰》中"不正常者"對現代性規訓的隱秘抵抗
在當代都市的鋼鐵叢林中，我們習慣于將那些不符合主流社會期待的人標記為"不正常者"——精神疾病患者、行為怪異者、社會適應不良者。他們如同都市中的幽靈，既存在于我們的視線之內，又被我們的認知排除在外。小說《芳鄰》以其獨特的敘事視角，將聚光燈轉向這些被現代性規訓機制邊緣化的群體，揭示了一個令人不安的真相：所謂的"不正常"或許正是對現代生活最清醒的回應，那些被視為病理的癥狀，實則是被壓迫者對規訓權力的本能抵抗。
《芳鄰》中的主角們構成了一個當代"不正常者"的典型畫廊。有因創傷記憶而陷入周期性抑郁的年輕女子，她的情緒波動被視為需要藥物控制的疾病；有沉迷于自己幻想世界的中年男子，他的創造力被診斷為逃避現實的癥狀；還有那位拒絕融入職場文化的辦公室邊緣人，他的不合群被解讀為社交障礙。這些角色共同演繹了福柯筆下的"不正常者"形象——被知識權力建構出來的異常類別。小說巧妙展示了現代精神病學、心理學如何與各種社會機構合謀，將這些偏離標準化的生命體驗病理化，進而納入可管理、可控制的范疇。當那位總在深夜整理垃圾箱的老者被鄰居們私下稱為"有強迫癥的怪人"時，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個體的怪異行為，更是整個社會對異常進行標記、分類的權力運作。
現代性規訓機制在《芳鄰》中呈現出其無所不在的毛細血管式權力網絡。小說中那位每天嚴格按時間表生活、對任何計劃外事件都感到焦慮的職場精英，恰是規訓機制成功內化的典范；而社區里定期舉行的"心理健康講座"，則是將醫學話語轉化為社會控制工具的典型場景。值得注意的是，小說中多次出現的"社區安全監控系統"不僅是一個物理存在，更是象征性的全景敞視監獄——每個居民都無形中成為被觀察者，也成為彼此行為的監督者。這種規訓不再需要暴力的直接介入，而是通過每個個體的自我監控來實現。當那位總愛在陽臺裸身的藝術家最終穿上整齊衣服參加社區會議時，我們目睹的不是"康復"的勝利，而是規訓權力對異質性的成功馴服。
然而，《芳鄰》最富洞察力的部分在于展現了這些"不正常者"如何以他們的癥狀作為抵抗武器。那位抑郁癥女子的情緒崩潰，打破了辦公室要求的情感中立；幻想癥男子天馬行空的故事，擾亂了社區對"合理"話題的界定；甚至那位垃圾箱整理老者的"強迫行為"，也構成了對都市整潔美學的挑釁。這些看似病態的表現，實則是德勒茲所說的"逃逸線"——它們撕裂了規范化生活的平滑表面，創造出微小但關鍵的裂縫。小說中有一個震撼場景：當社區為評選"最佳芳鄰"而舉辦標準化派對時，這些"不正常者"各自以不同方式擾亂了活動流程，最終使整個評選陷入混亂。這場鬧劇般的抵抗雖然未能推翻規訓體制，卻至少短暫地中斷了其正常運轉，暴露出所謂"正常生活"的脆弱性和人為性。
《芳鄰》通過其敘事結構本身參與了這場抵抗。小說拒絕為這些"不正常者"提供廉價的救贖敘事，沒有讓他們最終"康復"或被社會接納，而是保持了他們異質性的完整性。這種敘事選擇本身就是對主流文學期待的一種挑戰。在文本細讀中，我們可以發現大量對精神病學話語的戲仿和顛覆——當醫生診斷那位幻想癥男子"缺乏現實感"時，小說緊接著展示的卻是所謂"正常人"如何對廣告和社交媒體構建的虛擬現實毫無批判地接受。這種對比尖銳地提出了一個問題：究竟誰更缺乏現實感？同樣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社區中最符合所有"健康標準"的人物，恰恰是最麻木、最缺乏生命力的存在，這個角色安排無疑是對規范化理想的有力控訴。
在當代社會加速邁向全面監控和標準化的背景下，《芳鄰》具有特殊的警示意義。當我們的穿戴設備監控睡眠質量，手機應用評估心理健康，社交媒體算法塑造行為規范時，每個人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規訓壓力。在這樣的語境中，"不正常"或許成為了保存人性豐富性的最后堡壘。小說暗示，那些被診斷為疾病的癥狀——抑郁、焦慮、幻覺——可能是對異化生活的誠實反應，是被規訓主體無意識發出的求救信號。那位抑郁癥女子在小說結尾的獨白令人深思："他們說我的悲傷是一種病，但我看到的是，不會悲傷的他們才真正病了。"
《芳鄰》最終邀請讀者重新思考"正常"與"不正常"的邊界。在一個將效率、生產力和順從視為最高價值的社會里，保持一定程度的"不正常"或許是最為理性的選擇。小說中那些邊緣人物的狂歡式抵抗雖然微弱，卻如同照進規訓鐵籠的一縷微光，提醒我們人性本應有的多樣性和不可馴服性。當我們將視角從病理學框架轉向政治抵抗維度時，這些"芳鄰"的怪異行為突然獲得了新的意義——它們不是需要消除的系統錯誤，而是系統本身需要被質疑的證據。在所有人都努力成為"好鄰居"的時代，也許最珍貴的恰恰是那些拒絕或無法遵守規則的"壞鄰居"，他們以自身的存在證明了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性。

芳鄰小記

鄰舍間的故事，向來是極好的小說材料。那些瑣碎的日常，經了筆墨的點染，便顯出幾分溫情來。

東鄰的王媽，每日清晨必在陽臺上澆她那些花草。花盆排得極整齊，青的葉，紅的花，映著晨光，頗有些生氣。她見人便笑，眼角皺紋里夾著和善。西邊的李伯則不然，終日板著臉，卻在雨天替忘收衣的張家收起晾曬的被子，疊得方正，擱在張家門口，不發一言。

樓下的小夫妻常吵架，聲震屋瓦，然而次日照例同進同出，女的挽著男的臂膀，男的提著女的皮包，竟比新婚時還要親密些。三樓的老教授獨居，書堆得滿屋都是，卻總在孩子們放學時，掏出幾塊糖來。

這些零星的片段，拼湊起來，便成了市井的畫卷。人們在其中生活，爭吵，和好，相助，相忘。芳鄰小說所記錄的，無非是這些煙火氣十足的場景。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有晾衣繩上滴落的水珠，和樓道里偶然相遇時的一聲問候。

細想起來，所謂溫情歲月，原不過是由這些微不足道的瞬間連綴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