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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溫熟悉的味道4

2025-08-17 05:44:16 來源:福鼎新聞網(wǎng) 作者:盧鑫妍,郎騫, 點擊圖片瀏覽下一頁

## 熟悉的陌生人:《飲食男女》中那道永遠做不完美的東坡肉
電影開場三分鐘,沒有一句對白。鏡頭跟隨一雙布滿歲月痕跡的手——挑選上好的五花肉,焯水,切塊,用棉線仔細捆扎。砂鍋里的湯汁咕嘟作響,冰糖融化時泛起琥珀色的泡沫,老抽淋下去的瞬間,整塊肉頓時有了生命般煥發(fā)光澤。李安用近乎儀式感的鏡頭語言,為我們呈現(xiàn)了老朱為每周家宴準備的東坡肉。這道菜將貫穿整部《飲食男女》,成為這個家庭情感地圖上最醒目的坐標,一種熟悉到幾乎被忽視,卻又深刻影響著每個人的味道。
臺北圓山飯店的退休主廚老朱,每周日都會準備一桌媲美滿漢全席的家宴,等待三個女兒回家。大女兒家珍是虔誠的基督徒,用宗教壓抑著對愛情的渴望;二女兒家倩能力出眾卻情路坎坷;小女兒家寧看似乖巧實則最早離家組建家庭。三個女兒與父親之間,橫亙著母親早逝留下的巨大空洞,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處理這份缺失,而老朱選擇的方式是——做飯。
東坡肉在這部電影中絕非簡單的道具。當老朱的味覺逐漸退化,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廚師的專業(yè)危機,更是一個父親的身份危機。他偷偷去醫(yī)院檢查,在廚房里加倍認真地調味,那種惶恐與倔強令人心碎——失去味覺,意味著失去與亡妻的聯(lián)系,失去為女兒們提供"家"的能力。這道東坡肉里,藏著老朱說不出口的愛與恐懼。有趣的是,當女兒們各自忙于自己的生活,對父親精心準備的菜肴漸漸失去興趣時,正是這道東坡肉的味道變化,最先暴露了老朱的身體狀況。味覺在這里成為一種隱喻:當共同的生活體驗逐漸消失,親情該如何維系?
電影中最動人的轉折,是看似最叛逆的二女兒家倩最終繼承了父親的廚藝天賦。當她站在廚房,手法生疏卻神似父親地處理食材時,我們突然明白:那些她年輕時急于逃離的"家的味道",早已通過無數(shù)次日復一日的共同用餐,悄然融入她的身體記憶。家倩最終沒能做出完美的東坡肉,正如她無法成為完美的女兒,父親也不是完美的父親——但這種不完美恰恰構成了真實的情感聯(lián)結。李安在這里揭示了一個深刻的真相:所謂"熟悉的味道",從不是某種固定不變的味覺標準,而是那些與重要的人共享食物的時刻,在記憶中不斷發(fā)酵后的產(chǎn)物。
《飲食男女》中,食物既是隔閡也是橋梁。當家珍宣布結婚時,餐桌上劍拔弩張的氣氛被一碗突然打翻的熱湯打斷;當家寧坦言懷孕,鏡頭卻聚焦在每個人夾菜時微微顫抖的筷尖;當老朱最終宣布與年輕寡婦錦榮的戀情,所有人都在用食物掩飾震驚——有人拼命扒飯,有人反復舀湯。這些餐桌場景精確捕捉了中式家庭的典型困境:我們習慣用食物表達關心,卻也因此錯過了更直接的交流。那些說不出口的話,最終都化作了"多吃點"的勸菜聲,和飯后默默收拾碗筷的身影。
電影的英文名"Eat Drink Man Woman"取自《禮記》"飲食男女,人之大欲",道出了食物與情感的本質聯(lián)系。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價值觀激烈碰撞的臺北,老朱一家的故事告訴我們:當宗教信仰、事業(yè)追求、婚姻選擇都將家人推向不同方向,或許只有圍坐餐桌的共同記憶,能成為最后的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不會阻止變化,但能在變化中提供某種延續(xù)性——就像家倩最終接手了老房子,雖然她的廚藝遠不及父親,但那個廚房里飄出的香氣,依然能讓觀眾會心一笑。
影片結尾,老朱在女兒新家的廚房里,突然恢復了味覺。這個近乎奇跡的設定,實則是李安對觀眾的情感饋贈——當家倩緊張地等待父親對自己廚藝的評價時,我們與角色一起領悟到:重要的從來不是食物本身的味道,而是品嘗它的人。當老朱顫抖著握住女兒的手,那一刻勝過所有美食的滋味。這種"熟悉的味道",是關于接納與包容的,是關于即使最親近的人也會有意想不到的改變,而愛卻能以新的形式延續(xù)的信念。
《飲食男女》上映已近三十年,但其中關于家庭關系的探討依然新鮮得令人心痛。在這個外賣取代家宴、手機取代對話的時代,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記住:所謂家人,就是那些熟悉你吃飯口味的人;所謂家,就是總有一個人記得你不吃香菜的地方。而維系這一切的,或許就是每周一次,放下手機,認真品嘗眼前那碗可能太咸或太淡的湯——因為里面調味的,是時間,是耐心,是那些說不出口的"我愛你"。

味覺記憶:舌尖上的時光隧道

那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端上桌時,李阿婆的手指微微顫抖。六十年過去,面館的裝潢早已煥然一新,但第一口湯滑入喉嚨的瞬間,她突然淚流滿面——這分明是1947年上海弄堂口那家老面館的味道。味覺記憶的奇妙之處正在于此,它能穿越時空,將人瞬間帶回某個特定的生命時刻。我們每個人的記憶宮殿里,都珍藏著這樣獨特的味道密碼,它們不只是簡單的感官體驗,更是情感的載體、身份的印記和文化的基因。

味覺記憶具有其他感官無法比擬的情感喚醒能力。法國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中描述,一塊瑪?shù)铝盏案饨菰诓柚械奈兜溃屗暧洃浫绾樗阌楷F(xiàn)。神經(jīng)科學研究表明,味覺信號直接通向大腦的邊緣系統(tǒng),這是處理情緒和記憶的核心區(qū)域。東京大學的研究團隊通過腦部掃描發(fā)現(xiàn),當受試者品嘗童年食物時,海馬體和杏仁核的活躍程度是看到童年照片時的三倍。中國民間早有"思鄉(xiāng)先思味"的說法,蘇軾被貶黃州時寫下"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正是味覺慰藉鄉(xiāng)愁的生動寫照。在深圳打工的湖南人小王告訴我,每當想家就會煮一碗加足辣椒的米粉,"辣得流淚的時候,好像就看見了媽媽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熟悉的味道構成了我們身份認同的重要維度。在全球化浪潮中,食物成為文化身份的最后堡壘。意大利移民將番茄醬帶到美國,猶太人通過逾越節(jié)家宴傳遞民族記憶,而中國人的"家鄉(xiāng)味"更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文化基因。社會學家閻云翔在《中國社會的個體化》中發(fā)現(xiàn),即使在最現(xiàn)代化的中國家庭中,母親傳授女兒家傳菜譜仍是普遍現(xiàn)象。我采訪過北京米其林三星餐廳的主廚董振祥,這位擅長分子料理的先鋒廚師坦言:"無論技法如何創(chuàng)新,我的底色永遠是山東老家的蔥燒海參。"在首爾留學的小張每周必去中國城吃火鍋,"當芝麻醬碰到舌尖時,我才感覺自己不只是學號20231234,還是那個在重慶巷子里長大的張婷婷"。

工業(yè)化生產(chǎn)正在侵蝕傳統(tǒng)味道的多樣性。聯(lián)合國糧農(nóng)組織數(shù)據(jù)顯示,20世紀全球已有75%的農(nóng)作物品種消失,標準化食品生產(chǎn)讓地方風味日趨同質化。上海老飯店的行政總廚告訴我:"現(xiàn)在買到的'本地青菜',和三十年前的味道已經(jīng)不同,土地變了,種植方式變了,甚至炒菜的鐵鍋材質都變了。"更令人憂慮的是年輕一代的味覺教育缺失。杭州某小學的調查顯示,85%的兒童無法分辨自然成熟的番茄和催熟番茄的味道差異。日本學者提出的"味覺難民"概念,形容的正是這些在工業(yè)化食品中長大、失去品味傳統(tǒng)能力的新生代。

重建與傳承味覺記憶需要多方努力。在臺灣,已有學校開設"舌尖上的鄉(xiāng)愁"課程,讓孩子們通過親手制作紅龜粿、菜脯蛋等傳統(tǒng)食物連接文化根脈。南京的"味道檔案館"項目,正用科學方法記錄百位老人記憶中的民國風味。我曾在紹興見證黃酒釀造大師王阿牛帶著孫子辨識不同年份酒曲的香氣,"這是時間的味道",老人將少年的手按在發(fā)酵缸上感受溫度變化。普通人的行動同樣重要——廣州白領林女士堅持每周為家人做一次祖母傳授的豉油雞,"我不在乎米其林指南,只想讓女兒記住這個屬于我們家族的味道"。

從更廣闊的視角看,守護味覺記憶是維護文化多樣性的重要一環(huán)。正如生物多樣性對生態(tài)系統(tǒng)至關重要,味覺多樣性也是人類文明的寶貴遺產(chǎn)。在京都,百年老鋪的味噌師傅仍遵循"一夏一冬"的古法釀造節(jié)奏;在墨西哥,婦女們依然用祖先的方式研磨玉米制作塔馬爾。這些看似平常的飲食實踐,實則是活態(tài)的文化基因庫。人類學家克勞德·列維-斯特勞斯曾說:"告訴我你吃什么,我就能說出你是誰。"在快餐文化席卷全球的今天,我們或許應該反其道而行之:通過記住自己吃什么,來確認自己是誰。

站在北京胡同口,看著年輕人排隊購買用分子技術還原的"老北京豆汁兒",我意識到味覺記憶的傳承正在發(fā)生有趣的嬗變。科技或許改變了呈現(xiàn)形式,但人們對熟悉味道的追尋從未停止。那些藏在味蕾深處的記憶,就像隱秘的時光隧道,讓我們得以在過去與現(xiàn)在之間自由穿梭。下一次當某個味道突然擊中你,請閉上眼睛細細品味——那可能不僅是一道菜肴的滋味,更是你人生故事的一個章節(jié),等待被重新閱讀。

文章來源: 責任編輯:練梓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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