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凝視的他者:歐洲"人獸"題材電影中的禁忌、欲望與權力在2003年上映的丹麥電影《動物園》中,導演克里斯托弗·波伊用冷靜克制的鏡頭記錄了一個令人不安的真實故事:一位事業有成的哥本哈根動物園園長與園內動物發展出超越常規的關系,最終導致其社會身份崩塌與自我毀滅。這部影片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劃開了歐洲社會精心維護的文明表皮,暴露出人類與動物關系中最幽暗、最不可言說的部分。歐洲電影人對"人獸"題材的持續探索絕非獵奇,而是通過這種終極禁忌的影像呈現,完成對人性本質、社會規訓與權力結構的深刻質詢。歐洲"人獸"題材電影的歷史可追溯至電影誕生初期。1928年德國導演理查德·奧斯瓦爾德執導的《動物之愛》就已觸碰這一禁區,而1974年意大利導演皮埃爾·保羅·帕索里尼的《索多瑪120天》中的人獸場景更是成為影史爭議焦點。這些早期作品多以道德訓誡或感官刺激為目的,將"人獸"關系簡單妖魔化。轉折出現在上世紀90年代后,隨著動物權利運動興起和福柯式權力理論流行,歐洲導演開始以更為復雜的視角審視這一主題。法國女導演凱瑟琳·布雷亞的《羅曼史》(1999)中,女主角與馬匹的互動被賦予存在主義色彩;而奧地利導演邁克爾·哈內克的《白絲帶》(2009)則通過村莊中頻發的動物虐待事件,隱喻納粹主義萌芽。這種從道德審判到哲學思辨的轉變,標志著歐洲電影對"人獸"題材的處理達到了新的深度。在這些電影中,"人獸"互動常被表現為一種抵抗社會規訓的極端形式。《動物園》的主人公在旁人眼中是模范市民——事業成功、家庭美滿、社會地位崇高。然而正是這種中產階級生活的完美表象下,潛藏著無法言說的欲望。當他脫下西裝革履,赤身裸體站在動物面前時,完成的不只是物理意義上的裸露,更是對社會角色扮演的徹底拋棄。法國哲學家福柯在《性史》中指出,現代社會通過將某些性行為標簽為"變態"來建構所謂的"正常"。而"人獸"關系作為最極端的"變態",實際上成為了反抗這種規訓權力的終極姿態。電影中主人公的悲劇在于,這種反抗注定失敗——社會機制迅速運轉,將他從模范公民標記為怪物,最終導致其自我毀滅。這種敘事結構暗示著:任何試圖突破人類中心主義邊界的行為,都將遭到社會權力的無情鎮壓。歐洲"人獸"題材電影中最富哲學深度的,是其對人類例外論的解構。傳統西方思想將人類置于物種等級制的頂端,認為只有人類具有理性、語言和道德能力。然而這些電影中的動物常常表現出超越人類的理解與寬容。《動物園》中的動物面對主人公時展現出驚人的接納,而這種接納恰恰反襯出人類社會的冷酷與排斥。西班牙導演維克多·艾里斯的《蜂巢幽靈》(1973)中,小女孩與狼的互動構成對佛朗哥時期西班牙壓抑社會的詩意反抗。在這些影像中,動物不再是低等生物,而是成為了某種更高智慧的化身,它們的存在本身即是對人類傲慢的諷刺。當主人公與動物建立連接時,實際上是在尋找被現代文明異化前的本真狀態,這種狀態被法國思想家巴塔耶稱為"神圣的越界"——通過回歸動物性來找回失去的人性。"凝視"在這類電影中構成了復雜的權力網絡。傳統動物紀錄片中,人類總是凝視的主體,動物則是被凝視的客體。而"人獸"題材電影顛覆了這一關系:《動物園》中大量采用動物視角鏡頭,讓觀眾體驗被動物凝視的不安感受。這種視角轉換打破了人類中心的觀看模式,正如英國藝術評論家約翰·伯格所言:"人類凝視動物,動物回望人類,兩者之間的空間充滿了被遺忘的聯系。"電影中主人公常常陷入對動物眼睛的特寫迷戀,這種凝視既是欲望的投射,也是對自我本質的探尋。當人與動物的目光相遇,物種邊界似乎暫時消融,暴露出生命最原始的相通性。德國導演赫爾佐格的《灰熊人》(2005)記錄了一位野生動物保護者最終被熊殺死的真實事件,片中大量熊的直視鏡頭創造出令人戰栗的效果,迫使觀眾思考:究竟誰在凝視誰?誰又在評判誰?歐洲"人獸"題材電影中的性別政治同樣值得關注。女性導演對這一主題的處理往往與男性導演存在顯著差異。凱瑟琳·布雷亞的《羅曼史》中,女性與動物的關系被表現為對父權社會的逃離與自我賦權;而多數男性導演的作品則傾向于將"人獸"關系色情化或病理化。這種差異反映了社會對性別與物種雙重標準的深層結構——男性與動物的親密被視為墮落,而女性與動物的親密則被浪漫化或妖魔化。瑞典導演魯本·奧斯特倫德的《游客》(2014)中,丈夫面對狼群時的懦弱與妻子保護孩子的勇敢形成鮮明對比,暗示著在危機時刻,人類可能更接近動物本能,而社會建構的性別角色反而顯得虛偽可笑。從精神分析角度看,這些電影中的"人獸"互動揭示了人類心理最原始的層面。拉康認為,人類在鏡像階段通過區分自我與他者建立主體性,而動物作為最極端的"他者",成為了人類定義自我的重要參照。當《動物園》主人公與動物發生接觸時,實際上是在嘗試消解這種區分,回歸前鏡像階段的混沌狀態。這種回歸注定帶來創傷,因為它動搖了人類身份的基礎。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將這種對動物性的既恐懼又向往的心理稱為"怪怖感"(uncanny)——熟悉的事物突然變得陌生而可怕。電影通過引發觀眾的"怪怖感",迫使他們面對自己內心被壓抑的動物性。歐洲"人獸"題材電影的未來發展可能走向兩個方向:一方面,隨著基因工程和人工智能技術進步,人與動物的邊界將進一步模糊,"后人類"語境下的"人獸"關系將獲得新的詮釋空間;另一方面,生態危機加劇可能使這類電影從個體心理探索轉向更宏大的物種共存議題。無論如何,這類電影將繼續作為歐洲電影中最具思想沖擊力的類型之一,挑戰著我們關于人性、倫理和存在本質的最深層預設。回望《動物園》的最后一個鏡頭:空蕩的獸籠,既象征著主人公的缺席,也暗示著所有生命共有的囚禁狀態。在這個被人類規則主宰的世界里,或許動物比我們更自由,或許真正的怪物不是跨越物種邊界的人,而是那些從未質疑過這些邊界合理性的"正常人"。歐洲"人獸"題材電影的價值,正在于它迫使我們凝視那些我們不愿看到的鏡像,并在這種不適的凝視中,重新認識自己作為動物的本質,以及作為人類的局限。
馴化與反馴化:歐洲城市中人與動物的永恒博弈
清晨的布魯塞爾大廣場上,一群鴿子在游客腳邊悠閑踱步,偶爾飛上哥特式建筑的尖頂;柏林市中心的公園里,狐貍在黃昏時分悄然出沒,翻找垃圾桶中的食物殘渣;倫敦泰晤士河畔,海鷗毫不客氣地從行人手中搶走三明治。這些日常場景構成了現代歐洲城市獨特的生態圖景,表面上和諧共處,實則暗流涌動。歐洲人與動物的關系史,是一部文明馴化野性的歷史,也是一部野性不斷反馴化文明的歷史。在這漫長的博弈中,人類試圖劃定邊界、建立秩序,而動物則以驚人的適應力不斷突破這些人為界限,迫使人類重新思考自身在自然界中的位置。
歐洲城市動物的生存狀態,折射出人類文明的深層矛盾。那些被完全馴化的動物——寵物狗、家貓、金絲雀——享受著"家庭成員"的地位,擁有專屬的醫療保健、美容服務和情感關懷。它們的生存完全依附于人類文明體系,甚至發展出與人類嬰兒相似的"幼態延續"特征:圓潤的臉龐、依賴的行為,激發人類的養育本能。與此同時,那些拒絕被馴化的動物則被貼上"害蟲"、"害獸"的標簽,成為城市管理部門剿滅的對象。老鼠、蟑螂、烏鴉等物種因適應力過強而遭到人類的系統性排斥,它們的"罪行"恰恰在于太善于利用人類創造的生存環境。在這兩極之間,還存在大量"半馴化"的中間地帶:廣場鴿、城市狐貍、街頭麻雀,它們既不完全依賴人類,也不徹底回避人類,在馴化與野性的邊界上跳著微妙的舞蹈。
歷史地看,歐洲人與動物的關系經歷了數次重大轉變。中世紀城市中,動物與人的界限模糊不清,豬只在街上自由覓食,家禽與野獸的叫聲混雜在街巷之間。隨著啟蒙運動和現代性的崛起,一種"人類例外主義"開始主導歐洲思維:人類自視為完全不同于其他生命形式的存在,城市被構想為純粹的人類空間。維多利亞時代興起的動物保護運動看似矛盾地強化了這種區隔——將動物對象化為需要人類憐憫的他者,而非平等的共存主體。二十世紀生態學的興起打破了這種傲慢的二分法,雷切爾·卡森《寂靜的春天》等著作揭示了所有生命形式相互依存的真相。當代歐洲城市中的動物管理政策,正是這些歷史觀念層累的結果,充滿了內在張力。
現代歐洲在法律層面構建了一套復雜的動物權利體系,這在全球范圍內都具有開創性。瑞士2008年修訂的《動物保護法》甚至規定群居動物如豚鼠必須成對飼養,以免"孤獨";德國憲法直接將動物保護寫入國家基本法;歐盟的動物福利立法覆蓋了從養殖運輸到實驗研究的各個環節。這種法律人格的賦予看似進步,實則暗含人類中心主義的悖論——權利由人類定義和授予,動物仍處于被動接受的地位。當巴塞羅那的市政人員為街頭鴿子實施避孕措施,或柏林野生動物控制部門捕捉絕育狐貍時,這些干預措施無論多么"人道",都建立在人類單方面決定動物種群數量的權力基礎上。法律框架下的動物權利,終究是人類文明試圖馴化野性的又一精致工具。
歐洲城市動物的行為適應展現了驚人的進化智慧。倫敦的烏鴉學會了利用車流碾碎堅果;巴黎的鴿子發展出對不同膚色人群的區別對待(研究表明它們更警惕深色皮膚的人);維也納的野豬掌握了根據交通信號燈過馬路的技能。這些行為調整不僅是本能反應,更包含某種文化傳遞的成分——年輕動物通過觀察學習適應城市生活的技巧。這種快速進化對傳統的人類-動物關系認知提出了挑戰:當動物展現出如此強的學習和適應能力時,我們還能否心安理得地將它們視為低等存在?歐洲城市正在成為達爾文進化論的活體實驗室,見證著生命在人為環境中的頑強與智慧。
歐洲不同地區對待城市動物的文化差異同樣耐人尋味。在地中海沿岸城市,街頭貓群被視為自然的文化遺產,意大利某些城市甚至立法保護流浪貓群落;而北歐國家則更強調秩序與控制,對"非計劃內"的動物存在容忍度較低。東歐后社會主義城市由于城市管理的相對松散,往往成為野生動物復蘇的溫床——華沙擁有歐洲數量最多的城市狐貍種群,布拉格的野豬問題近年也日益突出。這些差異不僅反映了氣候和生態系統的不同,更體現了深植于文化基因中的自然觀:南歐的包容混沌與北歐的追求純凈形成鮮明對比,而東歐則處于蘇聯式工業自然觀與新興生態意識的轉型陣痛中。
人與動物的城市共存催生了新型的社會沖突和倫理困境。阿姆斯特丹的運河天鵝攻擊游客事件引發關于野生動物保護的激烈辯論;愛丁堡居民因鄰居喂養狐貍導致蟲害而訴諸法律;羅馬市政府為控制鴿子數量引入獵鷹,卻引發動物權利組織的抗議。這些沖突暴露了現代環保理念的內在矛盾:我們既希望保護"自然",又無法接受自然帶來的混亂與風險。更深刻的困境在于價值排序:當保護瀕危物種與保障人類安全利益發生沖突時,如何取舍?歐洲城市的管理實踐顯示,并不存在普適的解決方案,只有基于具體情境的艱難權衡。
歐洲經驗對全球城市化進程中的生態治理具有重要啟示。首先,徹底清除城市動物的努力不僅不切實際,反而會破壞生態系統的自我調節功能——沒有捕食者的城市,鼠患往往更加嚴重。其次,強硬的控制手段常常適得其反,如巴黎大規模撲殺鴿子后出現的種群反彈現象。最有效的策略或許是"有管理的共存":通過避孕控制而非殺戮來調節種群數量,設計動物友好型城市設施,教育公眾合理互動方式。柏林"城市生態網絡"計劃通過綠色走廊連接公園綠地,既為野生動物提供棲息地,也提升了市民的生活質量,展現了共生思維的潛力。
展望未來,歐洲城市人與動物的關系將面臨更多挑戰。氣候變化正在改變物種分布格局,南歐的干旱驅使更多野生動物北上進入城市覓水;非洲豬瘟等疾病通過野生動物傳播威脅畜牧業;寵物文化的盛行導致外來物種入侵風險增加。面對這些挑戰,歐洲需要超越簡單的保護或控制二元思維,發展更具彈性的共存策略。這要求我們從根本上重新思考城市空間的本質——不是純粹的人類領地,而是多物種共享的生態系統。荷蘭"動物橋梁"、瑞士"昆蟲酒店"等創新實踐指向了這種可能性:城市設計不再只為人類服務,而是考慮不同生命形式的需求。
歐洲城市中人與動物的永恒博弈,最終映照的是人類自身的困境。我們既渴望掌控自然,又懷念與自然的聯結;既建造鋼筋水泥的堡壘將自己與野性隔離,又在心底渴望某種失落的親密。那些穿梭在我們城市陰影中的動物,是我們分離出去的另一個自我,提醒著我們在生命之網中的真實位置。或許真正的文明不在于我們能夠馴化多少野性,而在于我們能否學會與不可馴服者共處——在劃定邊界的同時保持邊界的通透性,在建立秩序的同時尊重秩序之外的存在。這是歐洲城市動物帶給我們的最深啟示:共生的藝術不在于主客二分,而在于找到那個彼此既不完全融合又不徹底分離的微妙平衡點。